付南生回了回神,走近笑面佛像,说道:“江姑娘,早饭还没凉,趁热吃了吧。”
少女眉梢微动,将身子探出,接过瓷碗说道:“说了叫我芷薇便可,叫江姑娘总觉着有些生分。”
付南生点点头,哦了一声算是回应。
江芷薇小口啜着粥,看着付南生在石台下朝着身旁的佛像拜了又拜,不禁觉着有些好笑,她说道:“这佛像都破成这样了,也就你这样的憨小子每次来都拜上几拜,让别人看见准要笑话。”
从小过着穷苦生活的少年受惯冷眼讥讽,早就不怕被人笑话,他拜完石佛,站起身来说道:“江姑娘,我娘信佛,从小教过我要对神佛菩萨心怀敬畏,看见佛像是一定要拜的。”
仍旧被唤作江姑娘的朱砂少女瞪了付南生一眼,继而说道:“佛门果位最是难成,修至金身罗汉便已是不易,更不要说在其之上的菩萨以及真佛。东土里成就佛位的哪个不是声名显赫?他们的佛像祀位都是被当地朝廷钦点记录在案的。你们平安镇就是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,这座小庙也早就破烂不堪,更是断了不知多少年的香火,想必也只是座没被官府记录的淫祀,你就是拜了也没什么用,还不如……”
说到最后,江芷薇的语气已经算是不屑了,当她忽然意识到不妥后,赶紧收敛自己脸上的表情,又慌忙斜眼去偷瞥付南生,心中有些懊悔与不安,见少年似乎毫不在意,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付南生把江芷薇的表现都看在眼里,但他心里着实没什么芥蒂。少女虽然衣着简单,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,不难看出她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孩子,毕竟年纪小,付南生比小女孩大几岁,只当做是童言无忌,心里倒没什么恶感,因此只是笑了笑,说道:“江姑娘,求佛就是问心,不过图个心安罢了,没你说的那么复杂。”
江芷薇愣了愣,笑道:“没想到你这憨小子竟有如此悟性,倒也不一般。”
穷苦少年挠了挠头,有些不好意思,“其实这都是槐哥儿跟我说的,我哪懂这些道理。”
一提到赵槐阴,江芷薇似乎就没了兴致,不再说话,捧着碗继续喝粥。
付南生见状,也很识趣地在一张破破烂烂的蒲团上盘坐,开始进入那种玄之又玄的呼吸状态。
只是少年不知道的是,这次他才刚进入状态不久,口鼻间就有些许白色的气体随着他的呼吸不断被吞吐,缭绕如雾。
江芷薇看见这一幕,没有声张,感觉甚是满意。
想到日后的障碍可能又少了一点,江芷薇心中不禁微喜。又喝了几口粥,发现今天居然比以往多了一颗红枣,少女更是笑弯了一双剪水长眸。
等江芷薇用罢早饭后,又等了片刻,付南生才结束那种呼吸状态,他睁开了眼睛,发现江芷薇正在看着他。
江芷薇鼓起勇气向付南生说道:“哎,要不,下次你也在这里一起吃吧,总是这样让你一直在旁边干等着,感觉也挺别扭的。”
付南生听了,有些疑惑,但还是很好心地说道:“不用了,江姑娘,我就在这儿坐着就行,不会影响你吃饭的,你放心。”
紧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:“我不会一直看着你的,你不用不好意思。”
小庙中的空气霎时间安静了起来。少女有些羞恼,悻然转过身去,心想以后再也不要和这个憨货说话了。
过了一会儿,付南生实在坐不住了,他小心翼翼地向不知为何突然闹起别扭来的江芷薇搭话:“江姑娘?怎么了?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”
朱砂少女可爱地从鼻子里轻哼出一口气,表示不想说话。
付南生摸不清头脑,挠了挠头,暗叹了一口气,心想娘亲说的果然没错,女孩子长得有多漂亮,打起交道来就有多麻烦。
又多说了几句,见少女还是不肯理会自己,付南生只好接着在蒲团上打起坐来。
当付南生再次把那套吐息法门休息过一遍后,江芷薇忽然说道:“最后两次,呼气慢了。”
付南生睁开眼睛,问道:“江姑娘,你不生气了?”
江芷薇偏过头来问道:“你叫我什么?”
付南生微愣,而后才反应过来,他怕少女再次生气,这才略有局促的说道:“芷薇……姑娘?”
江芷薇这才满意。但她还是偷偷撇了撇嘴,终于转过身来,对着付南生语重心长地说教起来,显得老气横秋:“付南生,小小年纪就这么古板可不好,我让你直呼我的名字是把你当真正的好朋友。我跟你说,本小姐可不是什么一般人,和我成为好朋友,好处多得很……哎,你是不是不信?”
“信,我信,江姑娘。”
“付南生,你就应该多出去走走,平安镇太小,你不应该一辈子待在这里。我跟你说,外面的世界可大了,别说你们西夏,东土也不过是天下一隅……”
“东土是什么?”
“东土?东土就是我们所处的陆洲。天下陆洲有五,东土也不过是其中一座而已,你们赵氏夏国就在东土的西部,所以又叫西夏。普通人一般不会接触到这一层面的,因为东土对他们来说就已经够大了,但修士不一样,他们眼中的世界与普通人大相径庭。”
“我听偶尔路过镇上的一些说书先生说过,修士都是可以摘星够月,移山填海的存在,这是真的吗?”
“夸张了,摘星够月倒不至于,不过等境界高了,比如那些上五境修士,移个山断个江什么的,用一些独有的特殊法门还是可以做到的……我说付南生,以后多出去游历游历,长长见识,可比待在这个小地方强多了。”
“江姑娘,那你是不是修士啊?”
“当然,我将来可是要成为飞升境仙人的,算了,说了你也听不懂。我跟你说,我家可厉害了,有空去三清山找我玩啊,就是我娘有些不喜欢客人,没事,到时候躲着她便是……”
一时间,小庙之中,只剩下一双少年少女的不断私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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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头高上,此时已接近晌午,付南生终于离开青禄道小庙,回到了宁甫街上。
走在官道的青石板上,八角巷少年抬头看了看许多天不曾露出全貌的太阳,知道时候不早了,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了几分,想要更快回到家中,以免迟了今天的午饭。一想到家里那位,饶是付南生这样的脾性也有些无奈。赵槐阴哪儿都好,心眼好,人聪明有学问,问什么答什么,就是牢骚多了点,无论看见什么都要唠叨几句有的没的。不过这些年朝夕相处下来,付南生倒是习惯了自己在干活做事甚至是发呆的时候,身旁有个人不停地念叨。
他知道,看似玩世不恭、很少认真读书,实则有着极大学问的少年读书人,只是非常无聊,需要一个对象来倾诉罢了。
而隐藏在这些家常牢骚背后的,则是对窝在芝麻点大的平安镇里庸碌十几年的不甘。文人读书意气难平,大抵便是如此。
付南生也曾问过赵槐阴,为何不盘算着参加大夏国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,总好过一身学问空谈。赵槐阴便嬉笑着答说:“付南生,你看你俗了不是,可不是我说你,科举入仕?俗!太俗!谁要做那劳什子麻烦事。官老爷可比不得山上神仙舒坦,朝碧海而暮太行,那才叫快活。”当谈到镇子里的私塾时,赵槐阴更是嗤之以鼻,“就那成天不务正业,只知道喝酒的老家伙,也敢受人家一声先生?”
只是末了,总喜欢嬉皮笑脸的少年读书人却径自翻着书本不言不语,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叹道:“官场浮沉几十年,我又不是真的神仙,哪儿来那么多时间去和一帮老狐狸勾心斗角。既是如此,倒还真不如去想法子成为山上神仙,去追求那长生久视的飘渺大道。”
那时的赵槐阴,才真真是褪去了总把别人当傻瓜看待的少年伪装,将自己深深掩藏的郁郁内心显露一二。
恰好,付南生正走过平安镇惟一的一家私塾,习惯性地向里面瞅了两眼,学塾里的学童早就走得一干二净,只剩下那位头发稀疏,腰背佝偻的老夫子留在里头,在书案上摆着两盘小菜下酒,看那架势,好似若是喝醉了下午便不准备讲学了。此等姿态,确实如赵槐阴所说,丝毫没个先生样。
只是在付南生转身离去后,酒至微醺的老夫子却停杯举箸,摇头闭目,嘴里念念有词,“痴儿痴.女遍寻大道,可一朝不成便苦了孩子,这是什么狗屁道理?不通不通啊。”
又捏起酒杯,举至鼻前嗅了又嗅,“还是这酒好,真香。”说罢仰头一饮而尽,竟有几分豪迈爽快。
只是学塾外却无一人得见这幅景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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